诗功课三人行第33期
组稿：江汉
选稿：诗神诗功课编委会
罗秋红诗选插图：杨键手机摄影作品顽
皮
的
雪
花
罗秋红，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，湖北省音乐家协会会员，近年在《人民日报》、《诗选刊》、《星星》、《汉诗》、《诗潮》、《音乐时空》、等多种文学期刊及网络平台发表了多篇（首），年获得《齐鲁文学》年度诗歌一等奖，年获得第六届中国当代诗歌奖新锐奖，作品入选40多个年度诗歌选本，著有长篇小说《雪儿，你在哪儿》，著有《罗秋红个人作品集》（音乐作品集），现居武汉。
[将自己的身体拆散]
把躯壳挂在树枝上
把肉体安置到树下
用不死的向日葵的眼神对视严肃而冰冷的事物
你会发现田野里的器官踩着童年的尾巴
亮出丝状颠簸热浪
给苍穹以宽阔的话筒
给童年的橡皮筋以饱满的玄机……
将自己的身体拆散
躯壳在树上长出向日葵的认知
肉体躺在认知怀里
发出不亏不欠的
苔藓胎记。
[顽皮的雪花]
一朵顽皮的雪花，
坐在腊梅枝上喊腰疼。
太阳挨着它为它做按摩，
它咳嗽两声，顿时
失去支撑，坠落下来，
断裂成碎片。
一阵北风，快马加鞭，
将另一枝头的
又一朵雪花，
刮到顽皮雪花面前
顿时听见“好人发明神话”，
于是空中飞吻着奇妙的颗粒元素。
而腊梅瑟瑟发抖的肩上，
居然坐着，
一捆捆北风捎回来的顽皮雪花。
第二天，太阳依然朴素、柔情，
又从东方喜气洋洋赶来，
继续做按摩。
仿佛记忆仓储里，
从来不曾有
满目疮痍的人间。
[胎记]
雪是母亲锄柄上的胎记。
是她肩上的一担芦梗。
是冬日暖阳下母亲佝偻着身子，
把骨骼的盐烧成本分的底线
烧成慈悲心随处可见
……
哦，昨天又下雪了。
我看见母亲站在梅花的芬芳里，
佛颜素面
雪花的眼神与她的眼神高度一致。
神照着她的黄昏与清晨。
风中的冷，被一把锄头的胎记隔开
一担芦梗义无反顾
投入冬天格调。
而我醒来后，退入尘埃，
一把锄头的胎记
也咳出玉壶冰心。
而雪还在继续下，为
下一个胎记，制造一个惊世骇俗的圆圈。
[夏天的栀子花]
夏天，最好拿着一条黄瓜
坐在枝繁叶茂的树下
看红色的石榴花，
使劲推搡着萤火虫。
使得萤火虫以为找到了
高潮生活的妙趣
喉咙里淤积的沙子在追逐嬉戏中，
变成地上的“喜”字。
夏天，不需要带着竖琴出发
带两朵栀子花上路，童年的蜻蜓与知了
便会迎接你给你讲：有关白莲的故事
雨后的白莲，长出母亲的经文，
长出《月光曲》安慰我受伤的心灵。
夏天，我善良和蔼的母亲捧着栀子花，
又重生在我眼前
[猫头鹰]
温顺的猫头鹰，白天
从不咳嗽。走进树的怀抱
小心翼翼用冥想
喂养它独特的“搏杀记忆”。
尽管时常有人对它操起
渔网。它也从不丢掉它
内心的灯盏。
夜晚照常出来“撸起袖子”
锋利的爪子，迅速将田鼠抓起
一个晚上，便可轻松消灭掉
30多只。硕果累累，却不
摆出洋洋得意。
明明身上藏着灵签，却被
贪婪的家伙说成是
特制的“霉运标签”。
看吧，那个贪婪的家伙，居然
居然操起了棍棒。他还大声
吼道：必须把猫头鹰除掉
可怜的猫头鹰，明明
怀里揣着祥云，却不能理直气壮。
[一束神秘之光]
当阳气上升时，神秘的声音，
推动虚空。一束光掉进我熟悉的
嫩芽对岸，触摸到美学的明信片。
走进爬满青藤的篱笆，
我看见自己的影子走向宇宙人誊抄的
五线谱。原创歌曲在五线谱里，
剔除外界“引力摩擦”，敲醒星星
题赠的美术笔记做向导，牵引艺术家
内心的梵音，倾向大豆高粱
展开的阔叶起伏。而一束神秘之光
越过泡沫膜拜的抗生素，
直奔
青菜、萝卜捕捉的菏塘倒影。
喊出的音节，溢出花香美妙。
幽香归于古道之上的
空谷传声。
[偏偏我要推开我的窗户]
早晨8点，我习惯性推开我的窗户
望一望和树木花草住在一起的住户，
透过窗户我能感受整个枫林的起伏
林中的长青藤对我那么殷勤
常常爬到我的门前墙上，
与鸟儿一起唱歌
它们越是张开双臂与我厚墙靠近
我越痴迷它们，仿佛
它们在摇曳我的心灵
弄得我好像是找到了
高潮生活的好处。
对门两户人家对我来说
隔着一层迷雾
她们的房子飘扬在蓝蓝的天穹下
令我羡慕，而我租住在她们对面，
却被厚墙拦住，我想翻墙进去
与她们打一声招呼，不料
她们冲我喊
“我们这里只接纳熟人的祝福！请你别对着我们的窗口唱山歌”
我只好学着鸟儿装着
满不在乎
匆忙躲进自己的巢窝。
不过不要紧，只要能看见蝴蝶
在草尖上追扑，偏偏明早起床，
我照样会推开我的窗户。
[比南瓜还小的村庄]
比南瓜还小的村庄，在地图上没名没姓。
但在我的心电图上有它的位置和名字。
它像迷宫，像河床，
像蚂蚁的牙齿，
像隐忍的麦芒……
它的仪表盘里，不装“床前
明月光”，也不装浪漫的
“疑是地上霜”。只装青砖
红墙映照的谷物金黄……
只装蚂蚁被大风卷到高空
而不惧怕，不绝望。
只装六畜兴旺，儿孙满堂
啊，故乡，比南瓜还小的
故乡，为什么我离你越远
你隐忍的麦芒越刺疼我
心里的潦草小兽？！
此刻，我站在你面前
你甚至连望都没望我一眼
而我却看见：心贴心的
拥抱和倾心交谈的问好！
我的心电图上，深深刻上了你
原生态的清唱，这是天经地义的。
[时间为什么说谎]
月圆的那天，时间把故乡举到天上
大地被它掏空，它还不愿承担责任
明明月亮与它对酌到天亮
它却说它根本不在它身旁
它说它在亿万年前的路上：
它说那路上没有雾霾和三聚青氨
只有无边的草原和巍峨的高山
它说那路上没有车轮滚滚和城市嘈杂
只有自由的鱼虾和篱笆旁的野花
它说它也惊讶：为什么它喉咙里
总是填满那么多忧虑的沙……
时间为什么说谎？
并且不承担责任
因为它害怕空房子的老人找它要火焰
害怕心事重重的老人患上抑郁症
因为时间也不是万能的神
一旦天叭的一声暗下来
时间老人也害怕患上现代人的抑郁症。
[邀饮一杯雪]
索性把窗户打开，
伸手接住雪花，
缠成一个线坨放入杯中。
看它以怎样的姿势把疼痛坚持；
看它怎么在杯中添上幅员辽阔
添上日子和人事物景。
我猜测过簸箕之外
有青花碗，锈花鞋
它们曾经站在远方的
愿景里，把佝偻的炉火
嚎叫成鲫鱼跳跃的脊梁骨。
而此刻，我望着
杯中的雪，却生出
比疼痛更真实的伤感
我看见许多挖掘机的
嘴唇，正敲开浮肿键盘
浑浑噩噩的虫子，
爱上吃喝嫖赌的棋子
而我的忧患意识，
却只能加深我
目瞪口呆揪心衣领
偏头疼情不自禁
指挥我：把雪坨从杯中抠出来，
丟进开窍树枝认命的
簸箕里。
黎落诗选插图：杨键手机摄影作品草
绳
黎落，湖北人。
[守着枝桠的鸟]
守着枝桠的鸟，轻如鹅毛
也曾检阅过诸多个诸侯
或者，在一个少女体内饮用过清冽的流水
但现在它更热爱虚无的盘踞
她像石头，被西西弗斯徒劳地运往山顶
这以危险著名的国王，在科林斯的森林长久凝视
忘掉了死亡。她的身体逐渐蓬勃，像一张横陈的婚床
固守她的植被在上面生长。开花
[草绳]
惊弓之鸟，在影子里寻找同伴
掠过草尖，落在暗影深处
在这里，被放大的
战栗等同于蛇阵
引发一个人的恐惧或海啸
当他狂奔，你就得到一匹良马
你拉紧缰绳
河水缓慢流过
[起风了]
一只燕子在河滩搅动自己
环形跑道上
飞机恰好穿出积雨云
我在宫崎骏的《起风了》中抬起头
注意到暗黑色云团的边缘
金色的光芒透出
有一位小男孩追着飞机，边跑边挥手
[怎样捉住身体里的豹子]
想回到你藏身的山顶
但我们之间的悬疑坚如顽石
我只好停下来滚石头。噼啪啪啪……
石头们发出雨点清脆的击打
没有一声熟悉
眼见这始终如一的灰色云团又一次坠入虚无
我惊觉一部分自己迅速死去
另一部分深陷无意义。太阳又要落山
我还没有看到一个活的影子
带着这种绝望，一个疯子在积雨的夏日黄昏
哭着捉豹子。
[时间消失了]
长江有时会把奔腾轻轻放下
缩进一粒果核。
如果你在江边看到一夜
白头的那个人，请不要惊动他
他如此专注地砸核桃
只是想，把整条江放出来
[书架]
想象它回到书架，再深入一点直接
回到丛林。战事起于寂夜
如可能，阅览之前就应把它制服
动荡都有华美说辞。今天下三分
呈鼎足之势。书。书架。阅读者
在各自立场上达成共识：
“像一只杜鹿在山间的跳跃。像星空在每个
观望人眼中的呈现”
你在闯入之后看到的世界是被它提出来的
这开了张的铁匠铺，花火四溅
它手执令旗
你在每一个深夜的翻越中都回到天真状态
[书架]
光把我誊在扉页
我有一半身子悬在虚空
另一半，像镇纸
压住狂犬病和桃花腮
战争和恋爱的机会均等
我们都有君子般沉默的美德
而那头经历荒凉的雌兽，正穿过丛林
在夹缝中跳跃
[书架]
前天翻了李白的牌子
昨天是张枣
今天呢，艾伦沃克还是卡佛？
做皇帝真好
但是未必所有人都认定中间套路
有人更善于隐喻。难免又过于执傲
为避免纠纷，扫清障碍是前提
皇帝也要审时度势
更何况我不是。这样说来，我这伪装者
还是学习清风
“不识字。乱翻书”。嗯，我以为做清风
陈荣来诗选插图：杨键手机摄影作品填
表
陈荣来，安徽无为人，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。作品散见于多种纯文学期刊、选本。获第五届郭小川诗歌奖、第六届全国十佳新锐诗人奖。出版诗集《绿色，开始一个劲地生长》。
[填表]
年某天
老师给我一张表
让我带回家
把每个栏目填写清楚
其中有一项家庭成分调查
我问父亲该填什么
父亲说贫农
第二天老师喊来了父亲
我们父子俩
站在学校办公室里
接受再教育
那天我才知道
我们家
是地主
回家的路上
父亲一声不吭
[应酬]
隔三岔五收拾得干净利索
走出去应酬
场面上的事情
谁都可有可无
这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
没有人
愿意捅破
我也不例外
晚上回家
跟家人一遍一遍重申
应酬的必要性
和重要性
然后
自己掸一掸身上的灰尘
[新年]
王老太太的儿孙
就住在村里
大年初一一大早
她收拾好屋子
等着儿孙们来拜年
直到日落西山
她失望了
这一天
来看望她的
只有村东头的李老头
他比她，更孤独
[老丁死了]
要不是给张老太家房子捡漏
老丁也不会死
下葬的头天
子女和亲友们从外地
赶了回来
平时看不到
几个人影的小村子
热闹了两整天
老丁埋进黄土
子女们就将一把铁锁
挂上了他生前的房门
小村归于平静
除了村西头的坟地
多出一抔新土
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
[勤劳致富]
老刘头是种田能手
八十年代初
他家就是万元户
三十多年来
一直伺候着七八亩土地
终于没能成为有钱人
死了
身上还背着十几万元的债务
出殡那天
我看见
三十年前村里奖励他的牌匾
挂在他家堂屋上面
四个鲜红的大字
耀眼夺目：勤劳致富
[大户人家]
南屏是一座古村落
村里人都是
大户人家的后裔
繁华还未落尽
都市人忙不迭拥来
在古巷纵横里
各怀心事
聆听深宅大院的前世今生
导游叙述得绘声绘色
大户人家的后裔们
不多言语
[给老人拍照]
在叶氏祠堂门口
同行的摄像师
对着一位95岁老人举起相机
“不许你照我”
老人挥起拐杖警告
声音洪亮
掷地有声
摄像师赶忙道歉
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
一个劲地害羞
村里人告诉我们
老人从来没有拍过一张照片
他害怕照相机
摄走
他的灵魂
[住在小旅馆]
濉溪县城不大
也不算小
中国普通县城那种
大部分老百姓
像我一样
生长着一张普通的脸
过着普通人的生活
这一次来濉溪
朋友要给我安排大酒店
我选择了一家小旅馆
普通人
住小旅馆接地气
果不其然
午饭后闲着没事
就和小旅馆老板聊天
一下午
老板的一盒烟
被我抽掉一半多
[喝酒]
濉溪人好客
以酒待客
六个人
六瓶口子窖
六十分钟
就装进了六个人的肚子
酒酣耳热
在豪言壮语里
各奔东西
回到小旅馆
朋友们前后打来电话
众口一词
明天晚上接着喝
不醉不归
我反正是身在濉溪
醉与不醉
就在这里
[游濉溪]
数次来濉溪
无暇游览
这一次我来了兴致
花一整天时间
去看了老城石板街
和口子文博园
还特意打车到临涣古镇
感受淮河流域
历史人文
双堆集烈士陵园
也是濉溪一大景点
因为时间关系
我没有去
只能在心里
向先烈们致敬
听说那里是黄百韬兵团
葬身之地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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